“圣上。”
兴正帝下了早朝,朝服还未来得及换就匆匆来了永和宫。
太医们聚在角落商讨药房的剂量,听见外面宫人通报忙散开行礼。
“起了吧。”
话音未落,衣摆已经进了内殿。
太子萧祈宸守在皇后榻前,身子单薄的少年曲起的脊背仿佛一折就断。
“父皇。”
兴正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做安慰。
“听宫人说你在榻前守了一夜,且去缓缓,这里有父皇看着。我向你保证,你母后会平安无事。”
太子靠在兴正帝怀中,稍稍平复了情绪,依言退下。
他自幼跟着兴正帝,父子关系亲近,远比寻常人家。
兴正帝坐到榻上,将皇后散落的青丝缓缓理顺,手法笨拙地编在一起。
他做得专注,皇后醒来也不曾发现。
“臣妾以为,圣上忘了……”刚成婚时,他们也曾琴瑟在御,莫不静好。兴正帝贵为天子,也会为她描眉画目,情谊款款。
用发带将辫子绑好,兴正帝嘴角轻勾,道:“是有些年岁不做,手生许多。”
他将皇后露在外面的胳膊放进被中。
“你若喜欢,就快些好起来,朕每日都帮你编。”
未必能践行的承诺,却叫皇后红了眼眶。
“圣上……”
兴正帝拿了帕子,帮她拭去眼角的晶莹。
“这是作甚,宸儿都到出宫立府的年纪了,你这做母后得怎好这般小姑娘情态。”
他语气温和,带着调笑。
皇后心中酸涩难言,泪水更是汹涌。
兴正帝耐心哄了许久,又亲自给喂了参汤。
“你好好休息,别叫我与宸儿担心。书房里杨太师还等着你,待我处理了西南的事务就来陪你,可好?”
皇后见他起身要走,抬手扯住了他衣摆一角。
兴正帝也不急,又坐了回去。
“朕看着你睡着了再走,待你醒来时,朕定然回来了。”
可皇后没有闭眼。
“西南?是华容郡君有消息了吗?”
听她又提起华容郡君,旁边伺候的宫人纷纷垂头。
距离华容郡君香消已有十三余年。
十三年间,物是人非,可华容郡君始终都是梗在帝后间的鱼刺,每每提起都要刺痛一番。
皇后这些年缠绵病榻,郁结于内皆因华容郡君之故。
兴正帝沉默,就在宫人以为他要生气时,他却很平静地开口了。
“华容早在十三年前就下葬玉陵,你总是记错。这些年无论朕如何解释你总是不信。”
他轻叹。
“她本可以不死。这是她的选择,与你无关。香囊之事,她并未记恨,朕也明白你是受了蒙蔽。你总是不肯放过自己。这些年画地为牢,忽略了朕,也忽略了宸儿。”
皇后撑着身子坐起来,打定主意将往事说个清楚。
“圣上真的不在意吗?您对她难道就没有半点……旁的心思。”
兴正帝无奈。
“朕早说过,她只适合做臣子。”
“那圣上这些年对我的冷待又是为何?乾元殿藏在多宝阁中华容郡君的物件又作何解释?”
近些年来甚少有人敢以质问的语气叫他做解释了,但因对方是自己的皇后,兴正帝还是多了份耐心。
“朕未曾冷待你,是你先冷落了朕。至于那物,那是华容给宸儿的加冠贺礼,她言解开那物有开工造物之能。”
他实在好奇,才拿着时时研究。
不止他,这会儿等在乾元殿的杨太师只怕也在摸索那物。
皇后骤然失了力气,倒回榻上。
“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!”
她发红的眼角流出两行清泪。
到底是她入了魔障啊!
“好了,”兴正帝帮她盖好被子,“你既已看破,那就放下往事好好休养,朕的后宫,还有宸儿的婚事都要你操持。”
皇后握着兴正帝的手,缓缓入睡。
从内殿出来,他瞥了眼坐在前厅喝茶的儿子,道:“都听见了?”
萧祈宸讨巧一笑。
“儿臣也是无意。”
兴正帝不会真追究他,笑骂了一句,负手要走。
萧祈宸搁下茶盏就跟了上去。
兴正帝从容自在,视他好奇的眼神于无物。
萧祈宸到底憋不住开了口。
“父皇,华容郡君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。”
汝阳姑姑说她真诚勇敢,姑父又说她执拗倔强,姑祖母口中的她聪慧从容,而太师则言她单纯无畏……
他听了许多关于华容郡君的故事,始终觉得隔着一层摸不着的纱,看不清。
“她算不得一个尽职尽忠的臣子。旁人以为她大爱无私——你不知,她其实最小气、自私不过了。”
去乾元殿的路上,兴正帝给儿子讲了与华容博弈,粮草换圣旨的故事。
萧祈宸听完,沉思片刻,道:“儿臣以为,正因郡君有所求,父皇才能得她效忠。”
兴正帝脚步一顿,又听儿子道,“但郡君所求,白笃行亦能满足。可见她并非自私,心中还是顾念着大局和百姓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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