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晨点头称是,但心里还是不明不白,明增接到:“你看过《金刚经》,经上有‘一合相者,则是不可说,但凡夫之人贪着其事。’所谓不可说,乃是说不清、道不明,犹如眼不能听雷,耳无可见光。经中又云‘当知是经义不可思议,果报亦不可思议’,你想不明白,是智慧不到,待智慧到了,又都不必去想了。这个智慧并非思考或算术之能,而是对自然法则的领悟,这个领悟也不同眼耳口鼻对外界的感知,而是心中的灵犀,和刚才所说夜里的太阳,看不见,摸不到,六触无法证实,却一样存在。”
叶晨似乎听明白一些道理,却还是想不通,一时也问不出来,苦着个脸,只觉煎熬。明增大师又道:“换个说法,你用脑子想这个事,就像用眼睛去听一般,是不会有结果的。《金刚经》里教你不要着相,用眼则着眼相,用口则着口相,无论哪个相,都不会有眼耳口鼻所有的功能,而所谓无相,只是称做无相,如可名状,那么无相也就不是无相了。是故‘不可思议’,当然也就不可说。所以你用脑子去想,是想不通的。”
叶晨本来觉得通明了些,现在更是一头雾水,抢道:“那照大师这么说,等我瞎了聋了就都明白了?”明增大师反问:“瞎了的滋味明眼人知道吗?”叶晨无语,静静想了半天,明增大师又道:“你我不瞎,但闭上眼睛还是可以的。”
叶晨赶紧闭上了眼,眼前浮现的是李永孝四兄弟灿烂的笑,大家都在笑,却看不清晰。明增也不打扰,隔了半天,叶晨睁开眼睛说到:“大师说得,莫非是‘过去之心不可得,现在之心不可得’?”
明增略略回了一个微笑,“心是本有,得与不得之念,与之存在并无干系,求而不能得,不求亦未失,这也是《心经》色即是空的意境,看来中土传法,深得要领,老衲这里倒要借鉴借鉴了。”
明增一说,叶晨顺着背了一段《心经》,“舍利子,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受想行识,亦复如是。舍利子,是诸法空相,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。”
明增白须飘动:“这个舍利子,你也可以理解为‘心’,心佛是一,心魔是一,万物是一。世间纷扰,善恶纠缠,时间长了,善恶也不再分明,行事多有谬误,以至造孽,孽缘之生,万恶之长,贪嗔痴慢迷没完没了。众生修行,目的只有一个,断恶修善,终一之性。但众生迷惑,故需明辨是非,筑基于善,才有修行之根。”
叶晨想到王为远害了几位兄长,又问到:“那我几位兄长的仇不用报了?”
明增答道:“有人要害你,缓者以避,疾者还以颜色,二者皆以自利为果,这是一,因有人加害,这也是一,只是求果的方式不同,后面的果又岂止一个。几位徒儿的仇怨是小,苍生祸福是大。近岁列国征伐不断,百姓苍生祸福难期,万不能任人为了私欲而乱了天道。若王为远篡国能天下安定,老衲亦要助他一臂之力,只是此人心机狠辣、行事凶暴,若此人得天下,苍生祸福几可预料,想来老衲几个徒儿也是看到此节,才加与干预,只是力有不待,以至反被残害,这样的人,能不能放任自流。”
叶晨听得投入,想也不想,张口答了个“不能。”
明增续道:“佛家讲‘方便法门’,老衲亲自动手除去此人甚易,但除去王为远之后呢,难道周为远、吴为远不会出现,介时除得了多少。尺有所短,寸有所长,我四个徒儿为官多年,治军从政都不是出家之人可以比的,此事只能从长计议。但需知法门万千,终只能行一道,叶施主既修习佛法,可知回向偈?”
回向偈叶晨自然会念,从外婆教授,自己念过的没有百遍千遍,保守算自己念了几十遍,也总是有的,跟着外婆念的,更是不计其数。何况阿饼的存在,初一、十五参拜完,心里都是要念一念的。
此“回向偈”共有八句,叶晨顺口就念了出来,念到第五句,明增大师示意停下,向叶晨释到:“这第三句‘上报四重恩’乃是父母恩、师恩、国土恩、和众生恩,莽夫行事,自然是我行我素,不计其中利害,若是修行之人,断不能不计这国土恩和众生恩,亦不能不遵第五句‘若有见者闻’之训,不可图一时兴致,毁去了两重恩不说,行了世间反面之例,若是如此,经念得再好,也是行了那正中之偏的歪路,造福难成,反酿下无量无边罪业,是故不可不慎。”
叶晨学佛数载,本以为佛家讲的是万法随缘,今日明增所说与普度众生多有关系,却从不知里面有如此多的细节,只短短八句回向偈就有如此多的关窍。
明增闭目静静坐了一会儿,说道:“中土孔仲尼为何被尊为圣人?随其周游列国的徒弟们,莫说治理一个小小的鲁国,就是占下鲁国,再打出五霸七雄一般的天下也不是难事,孔夫子只因不愿行后世的反面之例,其行至善,才得天下‘万世师表’的传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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