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之后,整个白家鸡犬不宁。
温柔体贴的白如月不见了,她对孩子时而体贴入微,时而暴躁异常,打骂训斥全凭自己心情如何。
对家人也一样冷言冷语,日日数落白家寒酸,戳着苏束的脊梁骨,调侃他是没用的上门女婿。
这些,看在她还活着的份上,苏束忍了。
“可后面,她竟开始趁着我和岳父打理果园,在家里对岳母动手。”苏束抿嘴,“我去问她的时候,她连我一起打,口中说出来话别提多难听。”
不到两年,白家屋檐下的五个人,包括那个走路都不利索的孩子,人人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。
“除了这些,她还去赌。”白老太太叹息道,“早出晚归,一整天都不见人影,只要回来就是要银子,一次比一次多。”
“这些,我们也忍了!那毕竟是我闺女,我儿子走得早,我就剩这一个闺女了。”
日子在无休止的吵闹中勉强维持了四年。
直到孩子五岁的时候,苏束得知了真相:“那画是妖怪,吃人灵魂的妖怪啊!”
“我那时才反应过来,为何她会变成这个样子,原来那根本就已经不是白如月了!”他说,“我当时气急了,将画卷扯下,带到了原来那尊石像面前,当着石像的面要把画烧了!可是我不管怎么烧,它都完好无损。”
逐渐恢复理智的苏束,站在荒山野岭上,慢慢开始感到害怕了。
他此时才开始思考,当时给他画的人是什么用意,甚至他到底是仙是魔,都已经迷糊了。
他越想越害怕,山林里四起的草木声,风声,与混在其中时不时响起的野兽叫声,都让他后背心发凉。
他紧抓着那张画,沉默了很久,想了很久,最终原路返回了。
可等在家里的,是一场更大的风暴。
纸魅发现他把画带走了,暴跳如雷,当场抄起菜刀,就要大开杀戒。
白如月的父母吓坏了,两个人拼命地护着身后的孙子,眼睁睁看着她举刀冲了过来。
那时候,苏束绝望了。
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此。
他抄起一旁的木棍,为了保护白如月的父母,为了保护他们两人的儿子,打在自己最爱的女人的身体上。
每打一下,他都吼一声“对不起”。
每落下一次,他都喊一声“是我的错”!
狭小的白家院子,十米的距离,这里有他和白如月拜堂成亲的回忆,有她们相爱相随的背影,有他们将要为人父母的喜悦。
也有苏束一棍子一棍子打在她身体上的现在。
随着她口中那块玉,当啷一声落在地上,白如月的身体就像是停摆了一般。
刀自她手中滑落,她不可思议地回望了苏束一眼,轻声唤道:“夫君……”
而后,瘫软的倒在了苏束的面前。
说到这,苏束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。
白老太太看着他痛苦的面颊,以叹息声为他作证。
“后来,我们把她葬了。”她说,“那尸体上那么多棍棒的痕迹,这些事情就算说给官府,官府也不会信啊!所以为了保护苏束,只能说,我女儿凭空消失了。今日敢将这些话讲出来,全是因为官爷带着那幅画。想来,也应该知道些这画的因由吧……”
听到这里,沈慕琼看着手中的画卷。
她想了很久,还是将画卷了起来。
“你最后是怎么处理这画的?还有那块玉,你可知去了哪里?”沈慕琼问。
“是我处理的。”白老太太说,“我给了她生命,最后由我送走,最好不过。”她说得十分沉重,“我把它们带到城郊的那条江上去,扔进了江水里。”
她看向沈慕琼:“这画果然不是俗物,我是看着它沉底,没想到竟又出现在我们面前了。那么官爷,你们来白家,到底是干什么的?”
屋檐滴水,天色犹是灰蒙蒙一片。
“画中女子说,让我们来青州白家,看望一下她的父母,还有苏郎。”沈慕琼清清淡淡道。
正堂里陷入一片死寂。
忽然,苏束有些激动地问:“就不能把她从画里放出来了么?!她就永远和妖怪一起困在里面了么?”
瞧着他泛红的眼眶,沈慕琼想了想,刚准备摇头,就听李泽先一步回答:“我们正是为此而来。”
她愣了一下。
已经被吞噬的灵魂,哪会有什么能救出来的方法?
可李泽却看着她,微微摇头。
“只是若要将她彻底解放,需要将这画交给官府,府衙有修士,可以代劳。”他说,“虽然没有十足把握,但可以一试。”
听到这话,苏束就像是见到了希望,直接跪在了李泽面前:“官爷!求求您,务必救救她吧!”
李泽忙上前,将苏束扶起:“当尽力而为。”
他这句话,让沈慕琼不太开心。
回去的路上,她一直盯着李泽:“你为什么要骗他?如果能分离出来,咒禁院之前回收的画卷就不会临摹或者毁坏了。”
李泽看着沈慕琼认真的样子,想了想说:“不管能不能救出来,画最终是要送进咒禁院的。所以其实怎么说都无所谓,我只是想给他留个念想,留个来生还能再续前缘的希望。”他望向沈慕琼,“如果让他知道白如月的结局注定是灰飞烟灭,他会自责到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。”
沈慕琼蹙眉:“凡人哪有如此脆弱。”
“有的。”李泽笑起,“远比你想象中的脆弱。”说完,他温柔地询,“我这样,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?”
麻烦?
沈慕琼摇了摇头。
她细细思量了李泽的话,觉得他言之有理。
反正最终的结果不会变,这画不会留在白家,那么为苏束留下一个善意的谎言,似乎也无伤大雅。
“我总觉得不踏实。”她将画举起,“这画为什么要带我们来白家?她明知道若是有人深究白家一事,就会知道它的真面目,那她为什么还跟陈明远说那些话?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?”
马车上,面对面坐着的两人沉默许久,忽然灵光一闪,竟异口同声道:“那块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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