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傍晚的星辰,依然美丽如大海中璀璨的波涛。
沈慕琼举着手里糖画做的鹿,皱着眉头:“这个鹿腿有点短啊。”
李泽笑起:“再画一个?”
那张眉目如画的面颊,带着温柔的嗓音,在星辰之下稍稍轻佻上扬的尾音,让沈慕琼愣了一下。
脸帅,人也称得上绝世无双,除了性格有点扭曲之外,还真挑不出什么其他毛病。
想到这,沈慕琼垂着眼眸,轻声道:“下次吧。”
她不是不能理解李泽性子里隐隐透出的几分偏执与扭曲。
沈慕琼这几天也有认真想过李泽说的话。
他经历了那些像是噩梦一样的过往,逆转了十年。
没疯,没坏掉,还是个人样,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。
若是换了沈慕琼,自家师父死在自己眼前,那她怕是会毁天灭地,什么凡人,什么妖怪,什么天道……天下六界,都得死!
她抬眼望天,将师父两个字细细品了品。
……好遥远。
刘宋的院子距离街市不远,在青州城南市的正背面。
沈慕琼和李泽走了大约一刻钟,就瞧见了他家门前高挂的灯笼。
两盏,各有一个金灿灿的喜字,坠着明黄色的流苏,晃眼。
“倒是心大。”李泽背手轻笑,“妻子死了一年,红灯就带着喜字了。”
站在巷子口,他大致打量了一下这里的屋舍规模:“院子的位置,地价,在青州都算得上贵的,这个刘宋不简单。”他看向正咬着鹿耳朵的沈慕琼,“他说他是读书人。”
沈慕琼瞧着他:“说不定人家有个员外爹呢。”
她说完,上前几步,拍了拍门上的扣环。
当当几声,回荡在整个小巷子里。
等了片刻,听不到内里一点动静,沈慕琼又拍了几下。
屋檐上化了一半的雪,溜着瓦片,噗的一声落在地上。
刘家的门没开,倒是他旁边的院子,拉开了一条缝。
门里的人打量了沈慕琼和李泽片刻,小声问:“两位是?”
李泽抬手,从怀中拿出府衙令牌:“青州府。”
又是片刻的迟疑,门才开得大了些:“别敲了,这户就一个人,早上我见他出去了,这会儿还没回来呢。”
说话的年约四十,看起来像是对面屋宅的仆人。
“您认识?”沈慕琼问。
仆人摇了摇头:“认不得,但他家前两年闹腾得很,街坊四邻都当茶余饭后的笑谈。”
沈慕琼有些不解:“闹腾?方便同我们讲讲么?”
仆人犹豫了一下,在门后不知同谁交代了两句,这才打开了门,走了出来。
暮色四合,她手里掌着一盏灯,落在地上的剪影随风摇荡着。
“他先前有个夫人,还有一房妾室。”她指着刘宋家的大门,“闹哇,闹得厉害。具体是为什么闹,我确实不清楚,毕竟妻妾不合是他的家事,我们也插不上手。”
她看着沈慕琼,避开了李泽,扯了沈慕琼一下,小声说:“这毕竟是嚼别人家舌根,你莫要外传。”她抬手,挡着半张面颊,“他那个妾室不知道什么身份背景,也不知道惹了什么人,天天有人来砸门。一群人站在门口叉着腰,骂得可难听了。”
她这说的,把沈慕琼说懵了:“骂?谁骂谁?”
“骂他那个妾室啊,叫什么来着,什么娇娥……哦,林娇娥。”她叹息,“一群市井泼妇,站在门口,就骂她不要脸,占着茅坑不拉屎……哎呀,可难听了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,他的正妻找来了一群人,站在他们家门口,骂他的妾室?”沈慕琼有点乱,“还有这种事情?”
杀敌一千,自损八百?
“可不是么。”仆人指着刘家的门,“后来他正妻就出事了,死了。”
“按理说,事情到这一步,就应该消停了吧?可他家没有啊,他夜里经常大喊大叫,可烦人了。”仆人说,“我们家老爷和夫人身子不好,几次三番都被他隔着院墙吓醒。后来我们有意见,就堵着他讨说法,然后这个人就搬走了一两个月,再回来之后,可算是安静多了。”
“但这几日不知为何,又开始了,大喊大叫的。”说到这,仆人摇了摇头,“叫得可凄惨了,跟谁要杀他似的。”
“你说的几日,大概有多久,三五天有没有?”沈慕琼追问。
“有,可有了。”她又往墙壁前面凑了凑,“起码有小半个月了。”
沈慕琼了然点头。
小半个月,也就是说,他是先遇到了什么事儿,然后“踏雪寻诗”,最终在山上遇到了所谓的虎神。
“您还记得他是什么起就住在这里的么?”
“有五六年了。”仆人想了想,“哎呀,应该不止,我们家老爷办五十寿宴的时候,他就在这住了,这都眼瞅要六十大寿了。”
沈慕琼想了想,总觉得这里有什么地方很奇怪。
她就像是站在真相面前,却隔了一层薄纱。
伸出手,仿佛抓到了线头,可那线头却像是虚无一般,眨眼消失不见。
星空之下,她想了想,同仆人寒暄几句,道了谢。
“哎,我还记得他家夫人,那苏姑娘是个好人,说话稳重踏实,就和官爷您一样。”仆人面露怅惘,掌着灯转身往院子里走去,“算一算,都走了一年多了,人呐……”
随着木门关上,沈慕琼愣愣地站在巷子里。
她回头看向李泽,生怕自己听错了:“她刚才说的是,苏姑娘?”
李泽点头:“正妻,苏姑娘。”
那青州府衙,去年在山林里找到的那具被野兽咬死的尸体是谁?在户房记录的刘宋正妻林氏,又是谁?
那天晚上,刘宋仍然赖在青州府衙不肯离开。
赵青尽和石江沿着山路一直找到天黑,也没能瞧见那大体型的白老虎,只得又折回来。
沈慕琼和李泽分工合作,一个在藏书阁里追查虎伥的记载,一个在户房里翻着刘宋家的籍账。
只有赵青尽最惨,还没怎么休息,就被李泽盯着回忆当时验尸的全部细节。
“这家伙,一年多了,你这是为难我啊!”他生无可恋地坐在户房门口,“讲道理,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对神仙都这么嚣张的凡人!”
李泽不语,细细查阅着十几年前的籍账,连表情都没变分毫:“想。”
“啧!”赵青尽咂嘴,“我明天要找沈慕琼告状!告你的状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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