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,顿时将屋里欢天喜地的几人劈了个外焦里嫩。
方才还站没站相,坐没坐形的全都忙不迭地迎到门口,规规矩矩颔首抱拳:“属下见过九千岁。”
容久踏过门槛,嘴角浅笑犹存。
只是这明媚如春风的笑意显然没能吹到其他人身上,其中尤以刚放过大话的孔川最为忐忑,冷汗都要淌下来了。
他忍不住暗骂自己记吃不记打。
分明之前都出过一次吴城的事,竟然还能得意忘形,背后说人已是失礼,更何况还被睚眦必报的九千岁逮了个正着!
短短一瞬间,他连自己死后埋哪都想好了。
只是容久这次意外地没有计较他的过错,目光越过俯首行礼的众人,落在了最后的沈莺歌身上。
满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。
没有他发话,他们只能僵硬的保持着一个姿势立在原地。
将浮寒等人留在门外,容久步履从容地从孔川几人面前走过,一时间,他们都不禁屏住呼吸,祈祷对方不要想起自己的存在。
他在沈莺歌面前停步,却没说话。
时间久了,她觉得奇怪,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。
这一看,就恰好撞进了容久含笑的眼睛。
他仍是那种喜怒难辨的语气,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轻飘飘道:“本督此来,是为了两件事,这其一……是为了恭贺应指挥使走马上任。”
乍一瞧,他眼中笑意恹懒,与往常并无不同。
这人向来如此,看到沈莺歌吃瘪时,他心情愉悦会笑;被人在朝堂上指着鼻子骂“奸宦”,轻蔑讥讽时会笑;就连愤怒,失控,发疯……都只会让他的笑容更为扎眼。
多年的官宦生涯,让这张笑脸与他原本的样子骨血相缠,融为一体,成为坚不可摧的盔甲。
锋利言语铸就的爪牙扯不掉,杀意凛然的刀枪也击不碎。
而现在,他笑吟吟地走到沈莺歌面前,说出这句在其他人听来似是警告,又似是威胁的话,仿佛在提醒她,即使升了官,也不要太过忘乎其形——以他们之前水火不容的关系来看,这实在再正常不过。
但只不过瞥了一眼,沈莺歌就知道不是的。
与那种敷衍冷淡的笑容不同,现在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如烈日下融化的黏腻蜜糖,几乎让人触之心惊。
滚烫而汹涌的情绪被掩藏在那句漫不经心的言辞之下,而那——是他的真心。
他是真的为她感到高兴。
沈莺歌脸上一烫,连忙低头避开对方的视线,沉声道:“……多谢九千岁。”
眼睫一敛,容久终于收回了那让人难以招架的视线,转身道:“那就走吧。”
闻言,沈莺歌一怔。
旁边杵了半天的孔川听到这话,以为是他们刚才言行有失,现在容久要全部怪罪在沈莺歌头上,登时心头一急。
他上前一步:“督主,方才是属下失言,与应指挥使无关,您要罚,就罚我一人便是。”
容久侧目睨了他一眼,默然片刻,眼中才露出一点恍然神色。
像是刚刚才发现,原来还有这么一号人存在,并依靠记忆,将他的声音和自己进门前那“大逆不道”的发言对上号。
他没有解释,只是道:“除了道贺之外,此行还有另一件事,陛下国事繁忙,分身乏术,特命本督前来接应指挥使去南镇抚司,为你更衣佩刀。”
话音落下,方才胆战心惊的几人顿时松了口气。
孔川倒是有些尴尬,进退两难地立在原地,不知如何是好。
……更衣佩刀?等等,更衣?!
沈莺歌把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咀嚼了几遍,才不可置信地确认,容久说的就是自己想得那个意思。
她霎时大为震惊,惊得心尖都哆嗦了下。
按大雍礼数,受封三品及以上的官员,确实都会派专人来为其更衣绶带,算是为了彰显君恩,也是一种荣耀。
而锦衣卫指挥使不偏不倚……恰好是正三品。
——
直到告别孔川等人,跟着容久出了北镇抚司的大门,沈莺歌都是一副欲言又止,有口难开的纠结神色。
她有心拒绝,可一路上两人都没机会独处。
像是故意的一样,容久这次没乘他那辆招摇过市的昂贵马车,而是骑马来的,还带了浩浩荡荡的一群锦衣卫,只差没敲锣打鼓,昭告天下。
排场和面子算是都给足了她。
沈莺歌骑在马上频频看向身侧悠然自得的某人,郁结在胸。
明明是自己“升官发财”,怎么感觉身边的人一个个比她还开心?孔川他们就算了,怎么这见过大风大浪的九千岁也是如此?
正想着,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。
沈莺歌扭头看过去,就见以银面遮脸的容久虽目不斜视,眼角却攀上了莫名其妙的笑意。
憋了一路,她实在忍不住,低声问道:“……笑什么?”
容久高居马上,扫了眼街道两旁围观的百姓,又看了看簇拥着他们二人的锦衣卫,眼尾噙着的笑容愈发深刻。
正当沈莺歌以为这人又不正常了,就听他似真似假地感叹了句——
“若非没有喜袍红绸,本督都要以为自己是来迎娶你的了。”
应歌是断袖的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,九千岁的想法反复无常,阴晴不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因此当这句话飘进附近几名锦衣卫的耳朵,除了浮寒一脸如鲠在喉的表情,其他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,都只当是容久随口的玩笑罢了。
唯有沈莺歌看着他的侧脸,瞳孔一缩,猛地攥紧了手中缰绳。
这一刻,周遭的一切尽数褪去颜色,人群中交头接耳的窃窃低语都被排除在外。
万籁寂静中,她只听见了马蹄踏着心跳前行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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